《卡蘿》在壓抑的年代愛上年長的女人

我愛極《卡蘿》的一切。

2013年《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讓我對女同志電影重新燃起熱情,久久無法從角色的故事中脫離。那些慾望、對愛的期盼與失望、甚至到最後的爭吵與懊悔都如此赤裸真實。好的電影讓妳不經意地墜入情境所設下的陷阱,讓妳想要支配眼前的角色,成為故事中的一部分。《藍色》之後,我很難再被其他女同志情節的劇情動心,也因此惆悵好一陣子,自己的生活狀態也離初戀的酸楚很遠了,究竟誰還能寫出令人揪心的愛情故事呢。

昨晚看《卡蘿》之前,已經聽了許多電影圈朋友的評價,因此也是帶著矛盾的感官去電影廳。但我在 Cate Blanchett(飾演Carol)第一個出現的鏡頭就被徹底收買。我愛這個角色的所有:她的毛皮大衣、她的煙盒、她開車的眼神、她強勁卻優雅的語調,讓妳想要為她做所有的事。若是《藍色》的電影張力被那大方的性的畫面所強化,《卡蘿》情節的濃稠感來自於它的時代背景。五零年代的美國,一名決心與丈夫離婚的中年女人,在最混沌孤單的時候遇到一名剛出社會的年輕女孩,她可以給女孩她所想要的一切,除了能夠再不顧一切現實包袱的愛情。二戰後的美國,那麼紙醉金迷,這兩個女人都想要掠奪這個世界蘊藏的美好。她們的愛情,也是那個時代的新科技,她們透過黑膠調情,藉著相機記憶,開上橫貫東西岸的高速公路,逃離婚姻。

她們一手繞著電話線一手抽煙交談,確認約會的地點。若對方不在約定的時間出現,那將是對愛情最直接的告別。

我想著在女女戀情之中為什麼跨年齡的愛情如此常見並令人揪心。當妳愛上年長女人,妳同時也接納了她的時代對於女性處境的壓抑,於是,她不只是妳的愛人,也是使妳能提前成熟並學會抵抗社會的生命伴侶。而年長的女人看見這名什麼都不懂,卻也毫不畏懼,單純地發亮的女孩,不預警地「從太空被甩了出來」(flung out of space),她看見的不是無知或幼稚,或是能被她的經驗優勢所操控的權力,而是她的年輕所帶來對生命的期待與熱忱。

太多的鏡頭中,《卡蘿》所鋪成的故事美得令我窒息。我甚至不像往常般期待導演處理女女性愛的畫面,純粹享受那濃厚時代背景中的抑鬱與狂熱。也許我們總算擁有了一部超越同志角色終將被美好結局或悲劇收尾評斷的電影。

愛一個人像長途旅程

我們必須在生活的夾縫中去愛一個人,沒有狂喜狂悲的大浪,只有牆壁上那細碎彎曲的裂紋,每一個皺摺都是時間精密地刻畫與堆積。愛一個人,不是要和對方在街頭上拋頭露面曬恩愛,而是要在《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播放結束後,告訴她你寧願心痛也不會捨得忘記她。持續愛一個人,不能只是成為一臺發電機沒日沒夜給予對方正向能量,而必須徹底拆解自我的黑暗,摸透身上的刺,明白在什麼狀況下你最容易傷人。愛一個人,不代表對方得無條件接收你的遺憾、憤怒、與不完美,我們仍是必須承擔自己的苦難。

愛上一個人總是簡單的。你看見對方每一處閃閃發亮的岩面,被你尚未參與的生命經驗磨地光滑。那些隙縫中突出的稜角,幾乎性感。你等不及墜入她所設下的迷宮,成為第一個接近她最內裡的人。墜落如此輕易:你陷入一個再也不能更美好的夢境,連等待對方訊息時的焦慮都是刺激的。而持續解析同一道謎題卻是困難的,重複地操演、觀察、繞路又退回原點,與自己的失望爭鬥。一不小心,你就被另一個新的問題所吸引,失去一開始眼前謎題的熱情與決心。持續愛一個人,「愛」的部分不過是零星且廉價的甜頭,而「持續」卻需要我們面對未知的勇氣與謙遜。

與另一個人長期相處,不單純只是接納磨合期的衝突,而是要徹底摧毀我們建構出的完美形象。那些約會時你小心翼翼掩飾的缺點,無論你多麼努力,都將一一暴露在關係之中。上一段感情留下的失望、不甘心、或者自我懷疑,將在你無法預期的時刻襲擊你。而愛一個人,是願意被無條件地擊垮。承認你害怕極了失去、害怕自己不值得被愛、害怕退一步便是長久的寂寞。唯有正視這些恐懼,你才能辨別關係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爭吵,與事件本身並沒有太大的關聯,而來自於你對於生活的挫折與絕望。

若放棄眼前的感情不過是片段的激情,或無盡的獨白,持續愛著這一個人逼迫你看清最坦承的自己。沒有鮮花香檳華麗夜晚的掩飾,就只有兩個早已交換過底線的人,哼著時而走調的歌,卻也自得其樂。當初期的鮮甜都被消耗殆盡,我們得在細節之中找到晦暗的溫柔,那入睡前微微凝視彼此眼神焦距的光,若好好收藏,能夠引領你走過最混沌的時刻。

長久愛一個人,像是冬日粗糙的肌膚,日夜累積相處的摩擦,讓人感到甜蜜卻刺痛。但他卻已經成為你接觸這個世界必要的感官,若失去他,生活的層次將一片片剝落,成為單薄的表皮,讓人難以辨別記憶的累積。我們必須誠實面對自我被遺棄的恐懼,去愛一個人,不因為愛本身是件必然優雅或美好的事,而正是因為它能帶給你再私密不過的痛處,你決心與那個願意被時間暴露地赤裸的人,走上這段長途旅程。

本文刊載於《女人迷》

粉紅經濟悲歌:消失中的女同志酒吧

走過美國許多城市,提及對女同志酒吧的第一印象,不是場域過窄、裝潢簡陋,就是音樂過時。相較幾街外絢爛迷茫、跋扈張狂的男同志夜店,身為一名喜愛藉小酌拓展社交圈的女同志,此景令人心酸非常。而我們似乎尚未準備好接受那不爭的事實:女同志酒吧正逐漸消失。近年來,北美各大城市以男同志為主的酒吧興旺如常,然原本便鮮少見其蹤跡的女同志酒吧,除非擺明做性別混合的生意,否則那自八、九零年代隨整個時代的愛恨情仇一同成長、屈指可數的幾間「百年老店」,只得無奈與越趨昂貴的街區租金妥協,守住女同志所剩無幾的歷史記憶。舉例而言,曼哈頓西村的「Cubbyhole」,即是紐約碩果僅存、提供女同志歡談或療傷的親切鄰舍酒吧。當周遭的餐廳或夜店設計越來越工業極簡,Cubbyhole卻仍維持她九零年代初的野性:角落旁的投幣式點唱機、聲嘶力竭才能喚來的吧檯手,以及保有老派調情風雅的uncle T。女同志酒吧,總是同志社群中最念舊的靈魂。

去年底,座落於舊金山鄰近卡斯楚Mission District的女同志酒吧「The Lexington Club」,開業十八年後宣告歇業,留下她紅遍東西岸、風華絕代的過往,此事引起眾多同志的驚訝與不解。在同志伴侶權逐漸明朗的美國政治風氣下,「Lex」的結束,似乎警示了長期被主流同志運動所忽略的經濟與階級議題。部分權力的合法化也許使社會階層較高的白人同志情侶得以享有平等對待,然而,卻也帶來傳統同志社區的士紳化:廉價酒吧、情趣用品店、獨立書店、小型戲院等相繼倒閉,新建的高級套房型公寓及單價昂貴的時尚餐廳取而代之。曾經的同志社區如紐約西村、舊金山卡斯楚、西雅圖首都丘等,如今與各式高級社區貌似毫無差異,成為冰冷且了無新意的街景。關於女同志文化,一如少數命硬的小店在街角設置的彩虹旗,為遊客留下一絲絲欣慰之情。

為什麼女同志酒吧會在曾經令人稱羨的同志大本營城市中相繼消失?仔細想想性別的政治經濟,其實不必太過驚訝。首先,因為性別的不平等,女性的收入普遍比男性低($0.79 to $1.00 in 2015),依此邏輯套用伴侶性別的相關數據,可想而知,女女伴侶的消費力自然不及男男伴侶及異性戀情侶。女同志與男同志相較,因經濟能力的懸殊而難以鞏固不動產,無論從消費者或營業者的角度,亦更難維持商業所需的開銷;此外,女性在公眾場合的情慾表現長久以來受父權監督,使其侷限於私人空間。兩名女人在街頭親吻經常招來男性路人的關注,但那並非是對女同志情慾的尊重或欣賞,而是具威脅性的物化。

近十年來,同志社區的興盛與商品化,雖吸引外界投資客的關注,可不幸的是,因社群本身沒有足夠的政治與經濟力量去抗衡外來資本對於社區改造的影響,以致於經濟面較為弱勢的女性及有色人種,遂漸漸被士紳化的同志社區給驅逐出境,遷移到城市外圍的鄰舍。最諷刺的是,同志社區的繽紛絢麗,帶來越趨昂貴的消費與更加漂白、單一化的社群。

當女同志酒吧再也不被城市需要,商機轉向下一波更具消費力的群眾,我們才驚覺一個社群文化的世代相傳,並不是偶爾參加派對或一年去一次遊行那般容易。即使主流媒體中女同志情慾的能見度已逐漸提高,文化的延續卻仍須依靠我們不斷與市場拉扯,才有真正取得所屬空間的機會。至於那迫於棄城的上一個世代,正將所有賴以維生的愛恨情仇一併打包,尋找下一個棲身之處。

原文刊載於《掌櫃誌》

如何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女同志

這個世界的苦難實在太多,身為一名女同志,不僅要隨時預備抵抗新保守主義及沙文異性戀霸權,修正直男直女對自己性別角色的誤解,還要背負起世界各項壓迫的重擔,反對美帝霸權之餘,必須熟讀歐美酷兒理論,支持小額募款搶救等待被撲殺的流浪貓狗。到底如何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女同志?這個社會沒有給我們任何範本,邱妙津及白蛇傳,最後都有人為情而亡。在臉書及Instagram稱霸的社群網路時代,身為性少數,除了拍攝日式美好早餐或玩貓咪搜集遊戲之外,似乎沒有其他政治正確的休閒。換臉書彩虹大頭貼會被罵,不換卻又不夠具備社群精神;寫戀愛的抒情文體就是矯情,對時事發表看法又擔心不夠激進。做一名有女性主義意識及酷兒敏感度的女同志,每一步棋,都下得戰戰兢兢。


當女同志漸漸走入主流文化,有些人歡慶娛樂選項總算不只有演技極差的B級戲碼,有些人懷念陰暗神秘小劇場。作為一名堂堂正正的女同志,總在離開冗長的社運會議之後,才能躲在家中棉被看《The L Word》,並且更新激進酷兒部落客對於劇情種族主義與消費主義的批判。沒有人告訴我們到底巴特勒還算不算經典,賽菊寇過世之後,大家都走向新物質與後人類,酷兒主體何去何從?也不曾有社群共識決告訴我們,究竟逛IKEA時看到另外一對女同志情侶,該不該互相點頭示意?微笑會太過猥瑣嗎?若是被發現自己眉頭深鎖,是否又顯得太過在意。到底為什麼我們不能就像尋常的異性戀情侶,排隊結帳,平行過各自的人生?


為了抵制大眾對於女同志的長期忽略,以及女同志間的同儕競爭壓力,同時勿忘監督假惺惺真右派的內賊,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女同志,必須謹記以下十五條準則:(*trigger warning*:諷刺文體。)

1. 至少寫過一篇與邱妙津有關的學術論文或部落格感想。

2. 永遠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它不是朱立倫、蔡英文、甚至不是護家盟、進口美豬、全球暖化。它是無所不在的「system」與「hegemony」。

3. 定期思考:我現在的伴侶關係是否平等?我的感情狀態是否已經落入「毒性關係」的前兆,或單偶浪漫愛的侷限?我需不需要尋求團體協助?

4. 三秒鐘內能默背出「LGBTQATSI」之中所有性少數團體簡稱代表。

5. 每日花三小時更新臉書動態,檢視任何異性戀歧視言論,並發表引經據典的評論。

6. 當他人問自己究竟是關係中的男人還是女人,我們根本不屑回答這種性別二元分類的問題。

7. 一夜情與S/M是成長必須經歷的項目,理想地點為跨國性別研討會。

8. 即使與同組織的女友分手,仍是要拋下兒女私情,硬著頭皮參與完一整期的運動推廣計畫。一心一德,貫徹始終。

9. 雖然覺得苗博雅很帥,但絕不會和她爭風吃醋。

10. 能在尋常的話題之中,巧妙地使用「空氣引號」(“air quotes“)。

11. 反對布爾喬亞的美學,為對於一切事物批判的首要準則。

12. 星巴克?你確定要跟我約在星巴克?

13. 性別是流動的、身體是流動的、慾望是流動的,只有T多P少的定律是不變的。

14. 當他人問:女同志是否容易將性與愛混為一談?我們微笑不答,選擇不將自己的私人情感與性政治準則的差異攤牌。

15. 看到同志朋友即將結婚的消息,不忘誠懇祝賀之餘,也要默記毀家廢婚的左派宣言。

究竟如何認出一名堂堂正正的女同志?絕對不是靠髮型、穿搭、身旁伴侶的性別、或者對於張懸的看法。我們在同志遊行中,總是拿著最聳動的標語。十月三十一日,街頭見。


【社會評論】不受歡迎的中國人與越南移工:論物種歧視及排他主義

十月五日當天,各家外媒大肆傳閱一名中國婦人抱著男孩在英國牛津郊區 Burberry 名品店前排糞的照片。此情景引發眾多英國民眾的不解,立即拍照上傳 Twitter 抱怨。美國創立的跨國媒體 Shanghaiist 將該間商場的地圖附上,表明公共廁所不過距離幾公尺,凸顯中國婦人的舉動不僅僅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辦法,而是中國遊客「缺乏文明素養」的常態。Shanghaiist 網站甚至附上「Tourists Behave Badly」的標籤,其中幾乎所有的新聞都是關於中國遊客在公共場所排泄、不當裸露、或者將臀部擺放於雕像上的照片。精品店前排泄的照片,更是諷刺中國的經濟富強,即使能讓一部分的中產階級享受奢華的消費,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達到西方所有的文明層次。舊有的殖民思維及種族主義,搭配著全球化下新一波的仇華情結持續上演。

排泄與生殖器的私密性,是長期以來「文明人類」將自己與動物的物種區別。而像是這類媒體將有色人種動物化(animalization)以顯示其民族的不文明,特別是將中國人的動物化,在歷史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十九世紀末以來,歐美的殖民主義即將東亞人視為具威脅性的「黃禍」(Yellow Peril ),不但對於歐美的財富虎視眈眈,更是低等的、去文明的物種。同一時間,大批中國人來到美國西部從事鐵路建造的苦力勞工,1875 年開始,政府執行一連串的排華移民政策(Chinese Exclusion Acts),中國人經常被比喻為尚未進化完全的猴子、骯髒貪婪的鼠輩和畜生、或是侵略性強大的八爪章魚。無論是何種物種,這種比喻的無所不在及普遍性,指出東方主義及種族主義必須依附著 Peter Singer 所稱的「物種歧視 」(speciesism),也就是人與非人類的區別,作為道德階層的基準。

物種歧視與動物保護

哲學家 Kelly Oliver 在 Animal Lessons 一書中寫到,物種歧視是西方啟蒙運動以來,人道主義哲學所依附的思想中心,無法單靠現今以人權為衍伸的動物保護運動來翻轉物種的差異性對待。這是因為「人權」(human rights)即是西方哲學家賦予「人」的物種特殊地位,使其能享有的權利。人與非人類的差異,不僅僅只是人與動物的區隔,而包含了「男人」(man)、「其他人類」(human)、及「動物」(animal)更複雜的階層化。所謂的人類主體,並不是包含所有的人類,而是特定指稱非奴隸的、擁有資產的、自治自治的、理性的白人男性。相較於無法控制身體機能、不理智的女性、有色人種及動物,笛卡爾主體(Cartesian subject)即是可以全然駕馭自然,並且毫無身體負擔的理想化人類主體。換句話說,西方哲學中的人類主體,必須依靠詆毀其他物種,將多數人類視為動物的「他者」,才能被成立。

因此,純粹將依此脈絡而生的「人權」延續給特定動物的動物保護運動(多數的訴求對象是已長期被人類馴養的「寵物」),無法解決物種歧視的根本邏輯。至今,人們對待其他物種的監控、治理、及剝削的相同技術手法,比如工廠化養殖及動物實驗,仍是不斷反映在人類權力如何處治他者的手段中:大規模有色人種的監禁、女體生殖技術、血汗奴工。動物保護針對特殊物種的狹隘權利訴求——將貓狗看作是人類般對待——就像是自由主義邏輯中,把男性所擁有之權利延續至特定(中產、白人)女性的性別平權改革,持續邊緣其他的物種,並將他們視為必須依靠正當的人類主體管制並馴服的對象。

舉一個近期臺灣的案例:十月二日動保團體召開記者會譴責越南移工虐殺貓狗並將影片流傳於網路的現象,要求警政署依照《動物保護法》嚴懲肇事移工。臺中市長林佳龍在十月十三日在臉書上大肆讚賞將涉嫌人逮捕的急難救助團,並強調涉嫌的移工服刑後將永遠不得回臺。整個事件之中,已被臺灣長期視為他者的東南亞移工,不但沒有發言權為自己的行為辯護,直接貼上不文明的殘暴標籤,更是被物種歧視的邏輯更加地排除在外。臺灣人民的種族歧視,依附著「愛動物」與「虐待動物」的二元分化,再次地被合理化。我們卻鮮少省思,勞工法對待移工本身的排他主義及階層化,或是工廠化養殖及動物實驗更大規模對於物種的迫害。賦予特定物種權利(人們最愛的「毛小孩」)的動保法,不僅無法翻轉物種的階層,更加將移工去人性化。

「Tourists Behave Badly」

生活在美國,尤其是全年充滿眾多遊客的大城市紐約,排華情結正盛,身為臺灣人經常恐懼被套入「沒規矩中國遊客」的刻板印象,容易引起比當地美國人還更強大的仇中情結。Burberry 排糞事件及越南移工事件所渲染的驚訝和焦慮,即是一個省思我們經常犯下物種歧視惡習的機會。與其去大肆宣傳他者去文明的動物性,或是虐殺動物的非人性,以建立自己與其不同、優越的「文明教養」,Singer 的物種歧視論及 Oliver 的動物教育,說明這樣的階層邏輯不過是複製根深蒂固的殖民情結,而非進步的、具倫理的思想。人與非人類的區隔並非涇渭分明,若是人們真正在乎物種的平等及倫理,不能單去宣揚領養流浪貓狗,愛那些「像我們」的物種,而是要看見各個受壓迫群體間的連續體(continuum),比如西方-東方、公民-非公民、漢人-非漢人等等的分歧,不斷挑戰人與非人類的階層,才能真正達到物種及社會的正義。

原文刊載於《New Bloom|破土》

【酷兒手記】海外同志的心酸

十五歲時毅然決定出國,我的家人並未和我同行,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會在美國待上這麼久,但是誤打誤撞,十多年就這樣過去。

因為出國的歲數不大不小,我成為不了正統陽光穿著緊身棉T全然美國化的 ABC,也因為性向的關係,我一直就和以異性戀社交為中心的美國大學台灣同學會疏離。非常明顯的,這些家境良好帶著夢想來美國留學的台灣人,不僅僅是要追求自己職業上的成就,更是在物色未來的伴侶。這種以建立家庭和走入婚姻為想像的交友概念,在我的愛情觀中鮮少出現。就算有那麼一些瞬間因為渴望穩定,而產生一絲類似結婚的幻想,我知道社會和家庭的關卡都還太沈重,於是不得已早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來到紐約念博士班後,逐漸認識更多從台灣來的菁英份子,各個都是台大清大交大出來的高材生,出國留學追求更好的前途。大多數的留學博士生年紀也都在三十歲上下,帶著家屬妻小,或者在當地和同樣在攻學位的伴侶結婚。我的臉書上充滿著這些留學博士生和他們剛出生小孩的視訊照片、和配偶在美國各地旅遊的照片、或者雙方家人運來一箱又一箱裝著食物和衣物的航空包裹。他們在部落格寫著在海外留學的心酸,如何得在以白人為主的社會和學界中,找到自己新的認同和價值。他們寫著自己如何在角落哭泣自責、如何重建信心。他們沒有寫到的是,他們視為理所當然的伴侶和家人的支持,那個碩大的親屬網絡,讓他們在國外留學的途中,可以感到安心有一個家最終可以回去。

因為我的年紀也算是到了「適婚年齡」,這幾年回台灣,親戚一直重複提起我何時要結婚的問題,說一個女生不該離家這麼久,會孤老一輩子。他們不曉得,「孤獨」正是多數同志們從小開始就得面對的議題,因為在沒有社會或家人的鼓勵下,我們很難把「擁有一個伴侶或家庭」當作是人生的理所當然,感情的變數太多、阻力也太大。我認識一些同志留學生的朋友,出國後多數選擇不回家,因為靠近家庭的壓力就是必須正面去和這些異性戀常態價值感對峙。反之,若選擇在國外長居,就是要面對孤獨的課題。除非你非常幸運,遇到和你相同處境的伴侶,也不要求需要進入你的家庭。

孤獨到底的時候,我常常會想,假若我是一個男人,我女朋友的家人應該會義無反顧地支持她來美國和我生活,或許生一個美國小孩,等待工作有一些成就後再一起回台灣定居,就像我身邊所認識的大多數有伴侶的異性戀男性留學生們,他們帶著他們的太太和小娃,過著離鄉背井但卻受到滿滿家庭的祝福和期待的人生。但身為同志,因為性向的緣故,無法和家人全然坦誠,感情多數是地下化,我們的選擇相對的變得非常稀少。若要回台灣,勢必得面對出櫃的瓶頸。這樣的感情未來究竟在哪裡?我問自己,但又不敢想得太透徹,因為深怕思緒將被卡在時空的黑洞中無法被解救。

最讓我心酸的是當我因為工作遇到挫折,打越洋電話給我母親抱怨時,她在電話結尾突然說:「媽擔心妳一個人住太孤單。」太多的話想說,卻還不是時候。

我認識的一名台灣女性留學生,在紐約認識了加拿大籍的台灣女朋友,因為家人無法接受她們的戀情,她得面對選擇在學生簽證結束後進入無限期的遠距離感情,或者瞞著家人和女朋友在加拿大結婚,冒著不一定能找到適當工作或者無法回家的風險。另一名台灣女性留學生,渴望博士班結束後回台尋找工作,更貼近她的研究專長,但礙於伴侶回台得面對的婚姻壓力,她對未來仍沒有解答。

這樣的故事多到令人心痛。於是我和我所認識的一些同志留學生朋友們,寧可一直處在這樣的邊界線上,和家保持曖昧的關係。

因此我很難真的從那些「留學甘苦談」得到共鳴或感動。因為在這些敘事中,即使多麼地去強調並刻畫留學路程中的心酸和孤獨,他們並沒有辦法真正感受那種從你第一次察覺自己慾望時,就得開始承受的對於未來的徬徨和不安。到頭來這些多數社經地位良好的留學生,總有家可歸,無論是婚姻、家庭、或者受到台灣主流社會的接納。這些孤獨只是短暫的,一個「為了建立更好的自己」的過程,一個人生間階段的自我挑戰。這段過程只會讓他們更發光發熱,讓之後的發言更充滿份量。

而對於同志,孤獨幾乎得是一輩子的重擔。

因為在國外長居,更加了解社會因為不同身份所產生的不平等。對於身邊這些優秀的留學生朋友,我只想說,不要忘記這些孤獨的感覺,也許那會讓你們更加了解同志和其他邊緣身份的人們長久以來的處境。支持同志並不只是對同志們「友善」或「尊重」,是去真正地理解這些因為結構和身份造成的生活困境。

對於身邊的同志朋友們,我沒有更好的答案。只希望我們這一代能一起找到一個出路,讓家不再是得耗盡青春去面對的沈重議題。

【女女生活】前女友這檔事

承認吧,女同志特別愛跟前女友做朋友。

再激烈的分手爭吵或者你死我活的冷戰,最終的對白總是離不開這句話:「希望還會是朋友。」天下太平,互相抱頭痛哭,這樣的場面多感人。再心狠的女人,午夜夢迴想起舊情人,總免不了暗自心想:「至少我在這段生命中遇到了你。」女人並不是心軟,只是遭遇太多傷心,而更能同理倉促發生的離別。因此就算知道從此生活將不再有更多交集,仍是想留一條生路給彼此——有多少「那些年我們追不到的異女」,也都一一成為生命中重要的「朋友」——友誼經常是我們因為放不下對方而屈就的次級狀態。

對異性戀而言,「希望還會是朋友」這句話背後的動機更加多元卻也單純,可能代表著「姐這輩子對你已經仁至義盡,請自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想要成為你的砲友但不要再留在你家過夜」,或是「結婚時我會寄喜帖給你讓你懊悔此刻的選擇」。感情是關乎於人生的輸贏,這種特別想留下朋友位置的策略,不過是方便往後相互較勁。
但是對於女同志來說,「希望還會是朋友」通常代表著你渴望持續介入前任的感情生活,因為我們無法釋懷那個曾經和你分享一切的人——我是說「一切」——從你的內衣尺寸、慣用牙膏、睡前怪癖、至青春期悲劇與歷屆情人戰史,這個摸透你裡外的人,將成為生命中的陌生人。對方選擇什麼樣的伴侶、還吃不吃茄子、約誰去聽了雷光夏的現場演唱會、一起養的貓貓狗狗是不是開始舔新主人的大腿⋯⋯我們在社群網站上調查員般地瘋狂追蹤對方的一舉一動,不時給予她們感情建議,表面上是關心,實質是出於自私的控制慾。

「我只是想要她過得好。」你無辜的說。

我們必須承認,多數感情的結束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這不代表你是一個很糟的情人,而是你們兩個該有的時間已經耗盡。在這段相處之中,無論是好是壞,你們也都給予了彼此一段無法取代的記憶。既然她已經下定決心將感情留在過去,你何苦再攪和她新的人生?對一個人好的方法並不是死卡著你曾經佔有的特殊位置不放,而是讓她找到情場上的重新定位,解除「兩人」束縛後的自我復健。就算她選擇要與比她小七歲、還沒出過社會的幼齒鮮肉T交往又怎麼樣呢?說不定她就是想要談個單純沒有包袱的年輕戀愛,因為受夠了你給她的十年計畫和成家負擔。

「可是她是最懂我的人。」你還是不放棄。

我們得記得的是,無論你認為自己有多麽了解對方,分手後對方就是一個嶄新的自我,舊有的規則和期望必須全盤重新協商。就算你以為知道她這些行為改變的真實理由,不要急著發表自己的假性心理分析,你能給的,除了將對方的睡衣保養品及電影專輯歸還外,就是不帶附加條件的真誠祝福。
我理解,你感到寂寞,或者你和新的女友吵架了感情沒你想像中進展順利,於是渴望回到舊有的舒適圈裡,被愛過你的人安慰。你們可以窩在床上不用做愛,重溫兩人最愛的影集並互相抱怨戀愛有多麽擾人,然後擁抱入睡。但可別太習慣這種過渡期的友誼,因為一旦其中一人開始熱戀,你會知道這所謂的友誼其實從未真正存在。你們不過是兩個受傷的人,舔拭彼此帶給對方的寂寞。分手不僅代表你們不能再上床如此簡單,而是要你們停止那走向毀滅的窒息式依賴。去找你真正的朋友訴苦吧!如果你還沒有因為這段感情失去任何可以給你百分之百純陪伴零負擔的朋友。

「做朋友是為了不阻礙彼此擁有美好人生的可能。」

當然,女同志分手後,必須保持某種友好程度的另一個理由是:圈子實在他媽的太小了,全城也就只有那一家書店或酒吧、網路上再怎麼把對方封鎖,還是會不小心從共同朋友中窺見彼此的動態。你肯定不希望因為分手時撕破臉,哪天夜店巧遇前任,自己喝的特醉藉酒裝瘋,壞了名聲及下一段戀愛的機會。保持著共患難的風度,和對方維持不惡言相向不流傳負面八卦的基本盤,不對彼此的人生再做多餘的干涉,是和前任「做朋友」的最佳狀態。
別再聽完什麼情歌後感傷便傳簡訊給前任說:「我想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或者對方經痛時雞婆地快遞甜湯止痛劑。任何分手後馬上退位的「朋友關係」,不過是個短暫的幻肢現象。與其和前任做朋友維持這不上不下的虛位,不如做一個令人懷念一輩子的高段情人,或者,下一個人的優良伴侶。愛情燃燒殆盡後,要能夠做真正的朋友,得靠好長的孤獨和自我修煉才能換來。

原文刊載於《The L 熱拉》專欄

【酷兒手記】相信陌生人:Airbnb出櫃二三事

和女友坐在曼哈頓下城東村的公寓客廳,焦慮的等著我們第一位Airbnb房客出現。
Y是個從以色列來的男同志大男孩,個人頁面上附了張打赤膊、在沙灘上抱著小獵犬的照片——再正常不過吧?女友原先特別擔心和男人同屋睡,哪怕是男同志,畢竟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但當我們見到Y的時,一瞬間就被融化了,他臉上掛著像是從南方海岸直接密封空運而來的燦爛笑容,身上散發出機艙上的冷空氣味道和清爽的古龍水香,完全沒有任何戒備地向我們打了招呼,我和女友頓時卸下忐忑的心情,這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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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居大不易,來訪遊客最煩惱的事經常是該在何處落腳。知名連鎖飯店太過俗氣、精品設計旅館大傷荷包、青年旅社價格合理但得冒著被床蟲纏身的風險、借住留學生朋友的沙發看似省錢,然而人情債往往最難還。Airbnb似乎成為紐約遊客最適合的居住選擇,不僅能省下大筆住宿開銷,更能深入認識熟門熟路的紐約客,即刻體驗在地的城市生活。

不過對於同志遊客,尤其是同志伴侶,尋找適合的Airbnb住宿是更大的挑戰,畢竟和陌生人分享空間本身就是一個風險,加上若房東未能明確標註自己是「LGBT-friendly」或其同為同志,便難以預期對方是否會因為性向而讓你有尷尬甚至創傷的旅遊經驗。同志伴侶若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可以負擔旅社,總得小心翼翼做多方準備,無法享有異性戀情侶視為理所當然的美好待遇。

今年初Airbnb刪除一名德州房東刊登的租屋資訊,這名屋主因發覺房客是一對男同志情侶而施以歧視的態度與待遇:不僅騷擾,更將其趕出房門,逼得他倆另尋飯店。Airbnb為此特地拍了短片,強調他們絕不容忍此類歧視同志房客的事件再度發生。然而,人海茫茫的網路世界,風險多半還是得由遊客自行承擔,因此如何與屋主「出櫃」似乎成為一項關鍵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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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起,我將紐約東村公寓的空房登錄Airbnb的租屋平台,想不到上線後一小時內便接到近十封詢問訊息。雖說握有選擇房客的權利,然和女友同住的我,很快面臨該如何與潛在房客溝通性向及伴侶,這件使人萬分頭疼的事。第一,為避免招來對女同志抱持奇怪癖好或不實幻想的男子,我並不想開誠布公地在自我介紹欄位中說明我是女同志且和女友同居;第二,我嘗試強調以女性房客優先,減少變態入住的可能,然而回過頭想,女性就不會有恐同者嗎?腦子裡不禁竄進新聞中那位德州Airbnb太太,以及近期受到神的指示而拒絕協助同志情侶領取婚姻證書的堪薩斯州女書記,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於是我花了大量時間閱讀每位潛在房客的自介、興趣、所在城市,甚至十分謹慎地Google網路上為數不多的線索,像是個徹頭徹尾的跟蹤狂,但在這個時代,要理解任何人的第一步除了「Google it」或許沒有更直接的辦法。對於希望租屋、且有誠意到在私訊附上簡要自介的旅客,我一律採取直接說明女友目前和我同居的實情,若因此讓人感覺空間限制增加,我完全理解也希望他們能找到更適合的住所。截至目前,尚未因這種漸進式的虛擬出櫃而遇上困擾,短短一個月中,我們已招待了四組客人:主修戲劇的以色列男孩、阿根廷的醫藥生物學女博士、紐西蘭的時尚工作者情侶、臺灣的女設計師。

即使在網路這場盛大且難以捉摸的社交遊戲中,人還是會物以類聚;即使文字永遠難以真正明說,明眼人依舊一看就曉得你會不會是短暫旅途中的最佳室友。一名法國白人男性房客,在與我詢問租屋消息的時候不斷地強調自己多麼地喜歡亞洲文化;或者是另一名東歐女子,訊息中夾雜太多「;)」並且透露她想和姐妹派對直到天亮,都被我歸納為令人困擾的危險房客。你說這是我的刻板印象或歧視嗎?也許是,但沒有辦法,因為Airbnb一如線上聯誼網站,必須依靠薄弱的線索與直覺,以取得最大的獲益及最小的風險。

對於同志遊客們,我的中肯建議是,訂房前細看這位屋主的評價:環境清潔程度?態度友善指數?距離大眾交通工具多遠?或者是否提供房客基本耗品?確認這些後進入第二步:親自寫一封私訊,通知屋主你將與伴侶同行。若對方是個潛在的恐同者——相信我,世上確實還有計算之外的恐同者將令人整夜惡夢——他們會找到自己的台階下,委婉拒絕你的詢問,讓彼此更好過。

原文刊載於《掌櫃誌》

【酷兒手記】爵士年代的酷兒趣味

今年夏天錯過在第六大道上、全身擦滿亮粉後上空行走的冶豔同志遊行;中央公園被自四面八方而來的遊客佔滿,想愉快野餐,還得排隊等待樹蔭下的最佳位置。夏末回到紐約的我,立刻趕去在Governor's Island上一年一度的「爵士年代草地派對」(Jazz Age Lawn Party)。記得在《大亨小傳》電影中的華麗晚宴嗎?那些法蘭絲絨西裝、黑色蕾絲及各式羽毛、金銀浮誇的飾品,即是美國一九二零年代的縮影。第一次大戰後的美國——一個隨心所欲、恣意揮霍的年代,女人追求性與愛的解放,沈迷於藝術及烈酒,撕破笨重的維多利亞長裙、梳起服貼的短髮、塗抹濃妝,成為「輕佻女子」(flappers)。至於男人,他們穿三件式的格子粗呢西裝,搭配花俏的吊帶褲裝、領結、或者草編寬帽,談論城裡的「speakeasy」禁酒時期地下酒吧、黑手黨、和巴黎文藝圈。一九二零年代為什麼會被人如此懷念,除了它的奢華服飾,更是因其介於一次大戰及經濟大蕭條間,那段稍縱即逝的輝煌時光,那段被後人稱之為「咆哮年代」的瘋狂歷史。在壓抑過久的各種社會文化禁忌之下崛起,使人渴望實驗新生活及新型社會關係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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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 Word》洛杉磯辣妹蕾絲邊風格獨佔市場多時後,壓迫過久的中性穿搭,近年終得於美國酷兒社群翻轉形象,啟動一陣新的紳士炫風。派對上經常可見到花俏卻不失典雅的丹迪(dandy)酷兒裝扮。身型較窄小的我,經歷過一整個青春期的反覆試驗和失敗,從龐克、嘻哈、日系這些打扮中,總算找到屬於自己的模樣。特別喜歡窄身正式打扮的我,在夏日尾端,彷彿找到盛裝出席的藉口,在「爵士年代草地派對」這個連續辦了十年的活動上,一點也不需要擔心自己過度裝扮,事實上,所有紐約客都會比你想像中更認真地對待派對的dress code:自備復古野餐用桌及備有刀具的頂級餐籃、手持油紙陽傘,女人戴上精緻頭飾及手套,不惜曝曬於豔陽下,頂著濃妝;而男人就算再熱,仍披著西裝外套或粗呢背心。我和女友,身為場內少數幾個亞洲面孔,徹底被這場美國人對待二零年代扮裝的盛況給震懾了。我問她:「臺中爵士音樂節,究竟哪一年可以有這樣的場面?」在這場派對中,我看到一個活動風格的成敗,除了音樂主題的掌握外,更須將各種細節發揮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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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二零年代的亞洲人之於主流文化而言,只有極度東方主義的低俗想像,加上仇華情結正盛,亞裔及優雅或紳士此類詞語,是完全扯不上邊的。而同性戀文化因都市工業化的緣故,開始聚集於地下酒吧,然而,這一切仍處於文化邊陲。因此,身為亞裔同志的我們,無論再怎麼精心搭配,風格似乎永遠無法「到位」,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歷史的悲劇,在新世代不斷重新試驗後,或許更加有機會打破這些既定風格對於性別及種族的刻板印象。撇開歷史已犯下的錯不說,二零年代的精神,其實一直存在於酷兒意志之中。比起法蘭西斯·史考特·費茲傑羅(F. Scott Fitzgerld)的男性抑鬱與孤獨,我其實一直更對他的名門妻子澤爾達·費茲傑羅(Zelda Fitzgerld)更為好奇,她曾如此描述:「我不要活著,我要愛,順帶活著。」在那個時代,能以此華麗且放蕩不羈的態度活著,再酷兒不過了。

原文刊載於《掌櫃誌》